【EC】龙虾（五）
喜欢，马住
电影《龙虾》AU，锈湖AU
设定及前文请戳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龙虾（五）
水面一丝波纹也没有。若不是轮椅还静静地丢在岸边，在阴暗的天空中闪烁着银灰色的光，艾瑞克会怀疑这片湖水是否真的吞没了查尔斯。若不是那头讨人厌的小梅花鹿突然跑出来咬住他的裤腿不松口，艾瑞克绝对不会靠近锈湖哪怕一步。这地方荒无人烟又鬼影幢幢，风穿树林的声响如同凄厉的耳鸣。他回过头去——湖岸不远处的地方正泛起阵阵泡沫。
艾瑞克按压着查尔斯的胸膛，水珠从发梢滴滴答答落下来砸到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。他的睫毛纠缠在一起，栗色的卷发还狼狈地缠着几株草叶，与他平时纤尘不染的作风截然相反。在几十次努力的心脏复苏之后他终于张开嘴，不停地咳嗽，呕出腐烂的泥沙与苔藓，接着睁开眼睛，虚弱地向艾瑞克微笑。
艾瑞克只是感动了一秒。他抹掉额头的汗水，然后一脸怒容想要起身离开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查尔斯的手拽住他的衣角又无力地滑下。“别走。”
艾瑞克原本坚定的意志在湿润的蓝眼下溃不成军。
“听着，如果你想自杀……”他的声音缓慢又沙哑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。“请你一个人安安静静地，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。你差点害死我们两个。”
“我很抱歉。”
查尔斯的道歉太多也太容易，这让他的真心总是看起来廉价，任人践踏。他把冻得麻木的手指颤抖地放进衣兜，摸到那个令人宽慰、温暖明亮的记忆。“我不是要自杀。”他的眼睛被苦涩的湖水浸得发红。他艰难地坐起身，却依然不敢直视艾瑞克。“我想这是你的。我只是想把它还给你。”
艾瑞克不知道说什么。他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游。他试探性地触碰那个白色的容器，他知道那无疑是属于他的。他失去的时候无知无觉，也不曾发现自己被夺走什么。他注视着这份宛若神明的记忆潮水一般涌进脑海。在这短暂的一瞬，他被迫重温了人生中所有的悲欢离合。他爆发出一种不堪重负的嘶喊，然后坐在地上怅然地抽泣。
傍晚的时候艾瑞克徘徊在查尔斯的门口。敲门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，他恨不得立刻从走廊里逃走，逃回自己的房间，关灯锁门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。这一次查尔斯花了点时间才出现。他用洁白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，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。他看起来有些惊讶，不过还是礼让地请艾瑞克进来。
艾瑞克拘谨地坐在扶手椅上，两腿并拢，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。查尔斯有点想笑，但还是忍了下去。他收起桌上摆好的纸笔——他刚刚准备写点东西。于是他等了很久，烧水倒茶，凝视着热气腾腾的逐渐水雾消散下去。看起来艾瑞克没有先开口的打算。
“谢谢你今晚来救我。”
艾瑞克身体猛地一震，好像查尔斯的声音将他从思绪里打断出来。他坐在那里已经很久，想了很多说不出口的话。他就是说不出口。
查尔斯把茶杯递给他。“这是真的茶叶，不是酒店里那种劣质的茶包。”他舔了舔嘴唇，双手环住自己的那一杯取暖。“能帮你更容易地放松，还有睡眠……朋友带给我的。”
实际上是瑞文，他想。
茶叶很香，查尔斯的精神开始恍惚。他仍然有一种溺水的错觉，身体飘飘悠悠，像是随着波浪在起伏不定。也许艾瑞克打算这么坐着一天一夜，而且他似乎依旧拒绝说话。于是查尔斯尝试着安慰他。“只是一个谁都会不经意犯的错误。这没什么。”
艾瑞克看起来脸色很不好。他站起身，走到门口，关掉屋子里的灯，只留下桌上那一盏，散发着桔色的柔光。查尔斯的脸庞在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清了，这让他稍稍有了一点安全感。“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人，不会被这种事所困扰。”他摇了摇头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。“你也许会觉得我很虚伪，而且冷血。我没有意识到我曾失去过记忆。正相反，那几天我感到如释重负，除了一点难以名状的空洞。这大概意味着我并不想要它，甚至说，期望着失去它。”
查尔斯停止了倒茶。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，最后诚恳地说：“这很正常。”一份回忆以美好开始，又以悲伤结束。它会困扰着它的宿主，直到榨干最后一点温情。有时这不代表不爱，这只是疲惫。他低下头，看着茶杯里小小的漩涡，既是说给艾瑞克也是说给自己。“在它彻底变成黑色之前，就应该放手。”
他会感到难过。但他不会死。
查尔斯合上眼帘。“我看到了你的记忆。我很抱歉，我想学着怎么做一个……我不太会处理与亲近的人的感情。我没有经历过一个正常的家庭，没有人教我。而你做得多么好，多么令人羡慕。”他用纸巾擦了擦鼻子，然后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已经变得冰凉的茶水。
“你知道，我小时候总会想，如果我有伴侣，如果我有孩子，我一定不会那样对待他们。可是接着我又很苦恼，艾瑞克，你觉得……多少亲吻和拥抱能让他们既不感到冷落，也不会厌烦？” 长时间注视着灯光让他的眼睛发痛。他的眼泪流了出来。“我不会有长进。把我关进酒店里，把我变成动物，我都没有。”
他是个失败的试验品。他还是个失败的心理学教授。他的论文，回过头再看自己年轻时期发表的论文，他感到一阵被羞辱似的痛苦。没有任何理论曾经挽救过他的生活。他能够苟延残喘至今，完全是因为他自己。从这一点上看，他没有什么资格帮助艾瑞克。确切地说，从他跳进湖水中的那一刻——就在期盼着艾瑞克和他的记忆能把他从必死的命运里拯救出来。他面对着艾瑞克，这气氛让他难以忍受。他转动轮椅，打开房间里的灯。光明灌进两个人的眼睛。
查尔斯回到桌前，拿出收起的纸笔。他平复了一下情绪，不再看向艾瑞克。他的到来扰乱了查尔斯本来已经如同止水的心境。查尔斯看了一眼时钟，他大概还有三四天的时间。他的笔尖因此而颤抖起来，他本已从容地接受即将到来的事情，但是现在，他预感到自己会因为贪恋而无法坦然地离开。
“你破坏了我的临终关怀。”查尔斯抬起通红的眼睛，看着艾瑞克。他颓然地放下笔，没有勇气再拿起来。他扯下被打湿的信纸，揉成一团，扔进纸篓。
“你在写什么？”
“推荐信。给我最出色的学生，她会比我要好上太多。”查尔斯烦躁地扯着头发。“我就要没有时间了。”
“你瞧……”艾瑞克走到他身后。“我可以把我剩下的日子分一半给你。”
“没什么用的。”
“那就……换一种方法。”艾瑞克的手从肩膀上滑落，抚过查尔斯的小臂，最后握住他的手指。艾瑞克坐在床沿，语气认真而坚定。这个念头脱口而出，就像是曾在他脑中演练了成百上千遍一样。
“我们可以到森林里去。就明天。”
查尔斯震惊地盯着他。“我不需要你的补偿。”
“这不是补偿。”艾瑞克握紧了十指，不让查尔斯挣脱出来。“实际上，我只是被你要变成动物这个想法吓到了。明天围猎的时候，我们就离开这里。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。”
查尔斯的眼中燃起一点希望，又很快熄灭。“我没办法在森林中生存。”就连他妹妹也不会要他，他难过地想。
“有我在呢。”艾瑞克轻轻地说。“你不必担心。”
那一晚他们没怎么睡着。一开始他们在考虑从哪条路逃走，后来只是沉默地靠在一起等待天明。围猎的时候他们装作若无其事地散步，然后迅速地远离，一直到酒店消失在森林的树冠中，他们才敢停下来休息。他们沿着公路又继续走了几个小时，逐渐地靠近着孤独者的领地。实际上他们也无处可去了，当他们被孤独者包围的时候，也已经精疲力竭，饥肠辘辘，没有什么力气反抗。瑞文带着讽刺的眼神扫视着他们两个，用着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动作把小鹿扔进查尔斯的怀里，一并还有毯子和睡袋。
“一个现实版的‘飞越疯人院’，好极了，查理。你们看起来就像两朵末路狂花。”
TBC
© Maulautong | Powered by LOFTER